飛往貴陽前，在閘口一直聽著《您的扣肉》、《切記剪腳甲》，完全是中了麥兜毒。不是第一次聽麥兜& friends的歌，但從未試過有這種感覺。就是這樣簡單真誠，像一顆純真的心在輕輕地說著心中的話兒。我從來不通音律，五音不全，與高質素音樂過不了電；那一刻，卻忽然感受到音符的震撼力。

在貴州第一次遇到麥兜，是在遵義市獅山村。陽光燦爛，我坐在大樹下享受著那飄著新鮮辣椒香氣的微風，看著鵝群團團轉，忽然……..麥兜來了！這次它化身成愛夾band的農村婦女 – 她們吹著喇叭，伸縮號，嗩呐，還敲著大鼓，興高采烈地展示她們努力了一年的成果。隊員的丈夫多是外出打工的農民工，與音樂遇上，全因她們在樂施會的城鄉流動發展項目中，主動提出要求。除了婦女，村子裡還有很多留守兒童和老人。

若不是婦女們積極參與項目的設計，誰會想到音樂在一個扶貧計劃中能有這樣的力量？

農民工在城市刻苦賺錢，讓村裡的家人物質生活過得好一點，但也造成了很多家庭問題和破壞了農村的自強能力。農民工中有成功改善生活的例子，也有一直在社會最低層掙扎求存的；不幸的話遇到極不公平的對待，甚至工傷後得不到合理賠償，從此失去競爭力。這種發展模式帶來了經濟高速增長，但同時引起了嚴重的社會問題：農村變得凋零和脆弱，而城市的邊緣人則缺乏發展機會。零八年金融風暴讓我們看到「返鄉」已成了明顯的社會現象：工作機會不如前，很多民工在城市多年仍無法融入，發現其實並沒出頭天，加上對家的牽掛 - 很多出來的人都回頭了。樂施會因此開展了一系列支持民工返鄉的項目，協助他們利用在城市獲得的技能，在農村開創新的生計，如成立合作社，進行小規模創業。

婦女band友總是帶著羞澀而充滿希望的眼神。

除了自身發展，返鄉的村民意識到家鄉的各種問題，希望把部分收入投放在社區。村中的婦女因此從合作社獲得了2000元為社區做點事情。一個叫人意外的提議：這些整天待在家裏獨力帶孩子和照顧老人的婦女，想成立樂隊！這分由音樂編織出來的聯繫成了她們生活的亮點，她們都說「現在開心多了！」，然後都是一陣笑聲。從剛開始一起學樂器，到為村子裡的紅、白二事表演，她們就是這樣單純地享受著音樂為她們帶來的喜悅。也沒想到，其他村子也邀請她們去表演，更有鄰村的婦女學著她們組band起來！她們抱著樂器時一臉滿足，演奏時萬分認真。我也許沒聽到很完美的樂章，但那是在藍天白雲下充滿力量的音符，那些高高低低的音節，讓這群婦女從孤獨惶恐走到快樂自信。我問她們要不要找個經理人，頭目大姐靦腆一笑，然後從小包包拿出一塊小東西…我們最近為樂隊印了名片《鄭場昌農文藝隊》太可愛了吧！獅山村的ladies band和返鄉村民的分享，讓我看到城鄉發展的環環緊扣，把民工和家鄉聯繫起來，能一定程度保持農村的活力和精神面貌，讓民工有返鄉轉型的選擇，更可能是農村發展的一條出路。

單純地享受音樂，是婦女band友喜悅的泉源。

與遵義的留守婦女道別後，我們到了農民工聚居的貴陽市西瓜村。貴陽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中有不少以撿垃圾為生，把垃圾在家裡整理後賣給回收公司。我们走過了一堆一堆的垃圾，從民工樓房後拾級而上，到了一所設於天台的流動兒童活動中心。很多流動小孩沒有機會上公辦學校，而民辦學校的學費昂貴之餘，質素亦很參差。為了讓沒人看管的孩子有個比較安全的活動空間，很多非政府組織開辦了這類中心，形式就像香港的社區中心。

流動兒童活動中心為流動小孩提供活動空間，也開啟了他們對生命的盼望。

這裡的孩子都很能幹堅強，但由於背景和經濟條件所限而遭受歧視，因而無法融入城市的生活，加上缺乏照顧，他們一般自我形象低落。沒想到，麥兜也到這兒來了！兒童活動中心的門打開了，我看到一群活潑可愛的小孩在跑來跑去。就算陌生人在旁，他們也神情自若，十分樂意與人交談。老師跟我說，成立合唱團後，孩子的變化很大。中心很努力安排合唱團公開演出，特別是參與慈善活動，讓孩子建立自信之餘，亦希望他們相信，自己也有能力幫助別人。

跟春田花花一樣，他們沒有某某兒童合唱團的整齊專業，歌聲卻是那麼真誠甜美。最喜歡他們在句末遇上高音節時那充滿自信的世界key，然後送上一個鬼臉。他們的歌聲確實比麥兜的更觸動人心。看著我眼前那位12歲的小妹妹，精靈漂亮，每天包辦所有家務，個子小得像個7歲的，身旁的醫生朋友說大概是和營養有關。他們的笑臉和充滿活力的歌聲，讓我們都笑起來，但想起每天與他們相伴的垃圾堆，那笑容突然混進了一顆更複雜的眼淚。這些孩子將來會怎樣？跟父母回鄉過新生活，在城市成功上流，還是成為新生代農民工，困在軍事化管理的工廠裡埋頭苦幹？

垃圾山為農民工帶來短暫的收入，難道農民工小孩的將來也得與此為伴？

音樂成了留守婦女和流動兒童的好同伴，帶給他們歡笑和自信，但這並不足夠 – 我們需要政策和制度上的改變。我們不要麥兜那句 「呢個世界…係咁架啦！」。我們要與這些自強不息的人們一起找出路，改善生活。

我們期望政策和制度上的改變，能讓孩子們的生活得到改善。

洪凱兒於2012年8月，到樂施會於貴州的項目點考察。如大家想了解更多樂施會在中國內地的工作，請登入http://www.oxfam.org.hk/tc/china.asp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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